“洪水过后,我经常去江边散步,那里有很多枯骨,还有没腐烂完全的尸体。都是无名尸,从上游飘过来的,有些是意外,有些人是本来就想死。谁知道呢?温文瑞或许就是几个月以后长江下游出现的无名尸之一,浑浊的降水吞没了一切能得知他身份信息的东西。又或者,鱼会吃掉他,他的尸体连在下游出现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你觉得他是被洪水卷走了?”
“不然呢?”
“他父亲说,温文瑞当天是要去买酒,然后就不见了,这不像是会被洪水卷走的迹象。可是我今天和老张跑了8个村子最显眼的几个酒铺,没有收获。华山那边的酒铺老板说记得温文瑞,但是很肯定的说他没有来买过酒,其他的酒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想到去所有的酒铺问?十多年前没车,当然是会就近买。不过,你为什么对他那么感兴趣?”
“昨天排查的时候,有人问我死者是不是温文瑞。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发生凶杀案,就会有人认为是他呢?后来我去了温文瑞父亲的家,他家居然一张温文瑞的照片都没有,这不正常,我们应该将逝去的人最后的回忆留在身边才正常不是吗?”
“温文瑞的父母是一对可怜的人,母亲瘫痪在床,父亲一个人照顾她。他们一家为了这个事情已经疯了,他们做出什么事我都不觉得奇怪。”
“就算是销毁所有照片?”
“我留着我爸所有的照片,可我一眼也没去看过。”
到了朱家湾坟山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天空的云被夕阳照成了半透明的红色糖果,山下的湖水被傍晚微凉的风吹得波光粼粼,习习凉风也吹动着两个警察的衣角。一切看起来都是很宁静的乡间风景,那冰砖里的尸体似乎已经被这平静的景色掩盖了。
“等我一会儿,”朱小树说,“我给我爸倒酒,或者你往前走也行,我一会追上来。”
“直走就行?”
“恩,也就这么一条路,丢不了。”
朱小树没再管那个一头雾水的城市警察,自顾自坐在父亲的坟前。他点着三支烟插在坟头,然后把酒都倒在墓碑上,自己也点着一支烟,沉默地吸着。
“爸,你说句话吧。我现在需要你帮我拿个主意。”朱小树在病床前看着自己的父亲。
“……”病床上只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我不能没有你,但是也没办法看你这样痛苦下去。”
“……”
“明天我再来看你。”
在十五年前,朱小树的父亲活在世上最后那几天里,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发生一次。
“改天再来看你。”朱小树掐熄烟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去追赶走在前面的李宸堃。
道观里还是很杂乱,不过朱小树对此没什么好期待的,前天他就来过,他可不指望朱卫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这里打扫得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