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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再有佣人了,外婆和舅妈负责做饭,所有的人都在一起吃饭。这无疑是日本人留下的痕迹。而叶斌一开始就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有浓郁而热闹的亲情在流淌。
见到了记忆里的外婆。一位个子不大、不到六十岁、跟妈妈一样漂亮的和善老太太。
祖孙俩一见面,两人泪水都下来了。外婆嘴巴一瘪:“伢崽呀,心肝啊……”
外婆柔软的双手,抱着叶斌有力的胳膊,让叶斌想起林黛玉初进荣国府的场面。
一大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时间长而又长的晚餐。叶斌感觉外婆的菜跟妈妈的菜一个味道,她吃得特别多。
饭后许久,她才有机会单独跟舅舅交谈。汽灯明亮的光辉下,两个人彼此发现对方的眼圈都红了。
舅舅说:“伢崽,反正你的头发也剪了,你现在干脆就女扮男装。另外,在没有征得我的同意之前,不要走出这个屋子。”
叶斌说:“没问题,舅舅。这些我都懂的。只是我还不是共产党,也没犯什么案,不怕。不过,仇是必须要报的!”
舅舅没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她被安排在外婆隔壁的一间闲置房里住。进房的时候,外婆已经给她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这是三十年前美国人在岳阳建的老房子,木地板下面有高高的架空层,弧形的窗户,既有玻璃,又有百页窗,每个房间都有壁炉。
叶斌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可是舅舅不准她白天出门。她说:“那我就黑早出门行不,舅舅?”
“黑早”是天亮前的意思,这是叶斌在母亲的故乡学到的第一个方言词。
舅舅说:“也不行,那个时间段正是植物排泄二氧化碳的时候,空气里毒素含量太高,对健康有害。”
舅舅是一位牛津归来的化学博士,滨湖大学里有他专门的实验室。叶斌觉得自己涨知识了。
一连数日,叶斌都在黄昏的时候,从舅舅的校长楼里走出来,在校园内外独自漫步。参天的古木间闪烁着温馨的桔黄色灯光。她开始意识到黄沙湾是一个令自己意外的好地方。
这里离岳阳城只有五公里,洞庭湖滨的一片丘陵地,大学城,醉人的绿色像医学院一样幽静。除了琅琅的读书声,终日里都是不绝于耳的鸟啼,追着湖上风帆嬉戏的悦耳鸟啼。
偶尔,会有一列绿皮或黑皮的火车,从校门前的粤汉铁路上哐当哐当驶过,留下一道悠长嘹亮的汽笛声。
她有点希望帅气的许明亮陪自己在月光下漫步,可是偶尔得到的陪伴,却总是外婆或舅妈,并非她所憧憬的人。
严格地说,她仍然处在一种提心吊胆、惊悸不安的深层状态里。尽管跟身边的人都处得不错,胃口也还行,可就是晚上睡不踏实,感觉跟从前的自己迥然不同。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了做一个流亡者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