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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叶笑着答应:不如多包几块贿赂,免得先生责备你逃学。说罢抄近路回妙音轩。
素盈轻轻地抿起嘴。责备……应该听不到,那塾师根本不是为她这种人请的。她一边想着,一边蹑手蹑脚上了台阶,凑到窗外。
堂内有聚音之效。塾师崔先生清晰的话音,与冬日的清冷凑成绝配,在檐下响出一丝凝重:如果你们像我所说的这位皇后,孤身陷于深宫之中,父母兄弟无一可依,帝王眷爱已稀,宠妃虎视眈眈,储君旦夕忧危,该怎么办?素盈又抿了抿嘴,贴近窗缝。
女塾师干净利落的侧影便在眼前。
智通崔氏,昔日亦是高门,家中无分男女皆有文名。皇家访得他家女子数人,充任后宫妃嫔的教习。可惜也因此惹来一场横祸,落得家中男子永世禁锢不得出仕,只剩女儿们授业四方。然而世上缺少倾力栽培女儿的门户,她们渐渐成为专门教育素氏少女的教习,也渐渐教出一些特殊的学问——她们能从任何事件中发掘后宫的生存之道。
不少文人叱责崔家女人心术不正,明知素氏贵为后族,却不教导学生妇道贞烈,专讲些尔虞我诈的典故,不仅是女界之耻,也是文人之耻。
但素氏不以为然。女塾师不甘心读书女子落在男人下风,竭尽所能充当后族之师,欲成就与帝师比肩的荣耀。昔日她们能左右后宫,干预朝政,结果是一场大祸,险些灭门,从此终于知道,男人根本不需要女人的成就能与自己比肩。女人想在皇朝之巅保全性命、伸张抱负,需要更多的狡黠。这种狡黠不为男子认同。但女子的地位乃至性命也常常不为他们认同,总不能因为他们看不惯就撇开不要。有这种觉悟,才有资格与素氏共存。
崔家与素氏代代相缠,彼此扶持,门庭向来热闹,家中女子四海为师,很难找出一个闲人。咏花堂的西席崔落花,初到府时只比郡王的五个女儿大了几岁,却如老松磐石,不为富贵所动,对世俗女子视为归宿的婚嫁毫无期待。这是她们女塾师世家的怪象:才华横溢却不愿寻个琴瑟相和的良人,宁愿孤独终老。
府里下人嘲笑她,也有一丝可怜她,说都怪读书太多,想得多了就不肯委身男人,可见女人还是少读些书好。
崔落花无意与夏虫语冰,同府里的人不大来往。素盈因此愿意亲近她。得知她有个自己起的号,叫作西风女居士,简单得不像认真想过,素盈曾问其中有什么深意,崔落花用波澜不惊的声音回答:人如冷风,风刀霜剑怎能伤她?风花雪月怎能惑她?风言风语怎能扰她?滚滚红尘中,权心炽热,利眼通红。身在红尘而人能如风,岂不善哉?
阖府上下,素盈只对那位清冷似风的女先生既钦佩又喜爱,但对此时此刻的崔先生,她却有些避犹不及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