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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年“哎”了一声,折身去门外找凳子。平时这间病房,有人来,但没人敢在毕克芳面前坐。也没人有这个资格。所以都是不放凳子的。
朱大年回来的时候,毕罗看了眼他手上,还真跟她预料的一样。毕克芳发话说让搬一张椅子,他真就老实地只搬了一张,然后就特别自然地站在床脚的位置,等待毕克芳的下一个指令。
这种气氛让毕罗再次紧张起来,坐在椅子上都觉得浑身冒刺。
毕克芳看着她,徐徐开口:“阿罗,这次回来,就别再回去了。”
毕罗猛地抬起头,可看进毕克芳的眼睛里,她就知道,这件事在他这里,没有转圜的余地。
毕罗垂下眼,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她腰杆挺得笔直,是非常端正的坐姿,可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她姿态再端正,也没有半分底气:“可我毕业证还没有取。”
毕克芳说:“让学校寄回来。”
毕罗嗫嚅:“还有毕业典礼……”
朱大年在后面焦急得不得了,忍不住喊了声“大小姐!”
毕克芳看着毕罗白净的面孔,她从进房间起就没怎么与毕克芳有过眼神交流,话还是那么少,神色是畏惧的,胆怯的,还有那么一点小女孩子的倔强……他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软和了口吻说了句话:“毕罗。”
他没叫她“阿罗”,也没像当着四时春里其他人面时叫她“大小姐”、“大姑娘”,而是叫她的全名,毕罗。
毕罗忍不住抬起头,就听毕克芳说:“我只有半年好活了。这半年,你必须把四时春撑起来。”
毕罗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
直到跟在朱大年身后一块下了楼,又坐上车,她都没回过神。
毕克芳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强大到无法打败的形象。她畏惧他、躲避他、却也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偷偷崇拜他。这不奇怪,人对于强者,总是怀有某种不可动摇的崇拜的。无论是喜欢还是厌恶,都与崇拜这种情绪不相矛盾。可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人突然有一天当着她的面说,他要死了。这种感觉既怪异又荒谬,好像她突然踏错一步,走进一场唱的荒腔走板的老戏里,所有人都那么认真,可她总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朱大年开的车子是辆车龄超二奔三的悍马。二十多年前在平城,开得上悍马的,都是一方顽主。朱大年这辆车开出去,不知得了多少老少爷们儿的口哨和口水。趁他不注意跑过来摸两把的半大小子也有的是。可这车放在如今的平城,不新鲜了。车身庞大、笨重、如同一位穿越到未来时空的超级英雄,看着是帅,却透着那么点落伍的二。
好在朱大年车技稳当,对车子也爱惜,大车嘛,坐着肯定舒服。
毕罗终于有点从医院的那种氛围中抽回神,一扭头,就对上朱大年一脸犹豫纠结忧伤悲痛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