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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似乎很小心。看来我的那种很肃穆的神情已然收到了效果,她已经感受到了一种震慑。“我真的没看见,我向毛主席保证。”她怯懦但很庄严地对我说。我就相信了她。那个时候我常常看见大人们之间在表示自己说的话是绝对实话的时候就拍着胸脯说向毛主席保证,所有的人便都相信了。
其实看到她温顺的样子,我已经很满意了。我不想让她太有压力,毕竟现在她还没有成为我的老婆,一旦心理压力过大,超过了她对我的那种倾慕,她将来也许就不当我老婆了,那我就是狗咬猪尿泡,一场空欢喜了。
“我在唱歌,没听见那贼鸟藏在大树上,你难道也没听见么?”我问得多少有点儿强词夺理,但其实在我心里,打算问完这一个问题之后,不管她给出的是怎样的答案,我都不再难为她了。可是我没有想到,她的回答竟然让我因为火冒三丈。
“我捂着耳朵根本没听见。啥动静儿也听不见啊。”她说。
“啥都没听见?”我涨红了脸怔怔地望着她雀斑点点的脸蛋,“你说你啥都没有听见?我唱歌你也没听见?”
她纯洁的脸上没有一丝说假话的痕迹,轻轻地点着头回答我:“是啊,没听见,我向毛主席保证。”
我每天在田野里声嘶力竭地唱花儿,把全部的热情都献给了她这个唯一的听众,她每天都捂着耳朵听得很认真,我以为她那是在陶醉中,让我一直以来不仅骄傲,而且感动。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没听到。我全部的尊严丧失殆尽,开始变得有点儿失去了理智,恶狠狠地瞪着她楚楚动人的小脸蛋看了半天,终于爆发了,毫不留情地在那张小脸蛋上印上了一个黑乌乌的小手印。
莲花姑娘哭喊着从山坡上连滚带爬地跑回家了。她娇小的身子在绿毯子一样的草甸子上渐渐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望着她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唉!女人真难捉摸。”
我已经断定莲花姑娘从此不再睬我,心里很黯然,独自坐在那棵大树下面想了很多,甚至想象了自己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应该是怎样的落寞和空虚。这时候我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打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在了她花朵一样美丽的脸上,也一定打碎了她脆弱的心灵。如果上天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刚才一定不会打她。但现在已经晚了,莲花姑娘哭喊着回家了。我甚至可以预料到,她回家以后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她的那个聪明绝顶的爹,她爹一定会拎着一根木棍或者一把杀猪刀来找我算帐。莲花可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娃娃,平常日子里我从来没看见她娘打过她一巴掌,她爹倒是经常抬脚蹬闺女的屁股。
我一直在山野里坐到天麻麻黑,夕阳普照大地的时候,我忐忑不安地赶着家里的三只羊顺着山坡回家去了。前半夜我基本上失眠,后半夜就睡得跟死猪一样,到天亮的时候发觉自己在炕头上尿了一泡浩瀚的尿,把炕头尿成汪洋大海,我没敢叠被子,用被子盖住了我的杰作,偷偷溜下炕头,跑到院子里去拌猪食,然后钻进厨房拿了一块干馍馍就赶着羊出门了。“娘,我去放羊。”我冲在厨房里烧早饭的娘喊了一声,娘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大约根本没留意我说的什么话,随后才意识到我没吃早饭就要出门了,她追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半里地之外了。娘在大门口跺了三次脚,闪进了家里。我在初升的阳光里唱着“小嘛小儿郎”往山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