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漆黑的眸深如一汪墨潭，流彩多情，幽邃且深沉。他看着我，让人移不开视线，忽而他勾了唇，神色认真地说道。
“月色浓。”
我蓦然瞪大了眼睛，再一次从榻上惊醒。
我起身，赤足下地，不管不顾地撩开重重蝉翼纱，疾走到窗边，借着一尾月光摊开双手。还是一无所有，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捉不住，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空。
原来，竟是假的么?
可是，那般真实的感知，他在梦里清楚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以及好似要看穿我魂魄的一双瞳眸……一切尽如破碎露珠化成的泡影，如梦似幻，恍惚间，竟让我不知身处何地，虚实难分。
好一场南柯梦，逼得我头疼欲裂，末了昏厥在寝殿。
指尖微微发痛，我醒来时，余晖正落在眼睫上。睁开眼，才晓得日影西斜，天色已然近暮。母妃坐在床边，太医背对着我，挺拔的身姿，可见他还年轻。
他扶手，躬身向母妃回复着情况。
“回禀娘娘，殿下已无大碍，之所以昏厥，是因为忧思过度，加之近来天气暑热，肝火扰心。臣开个方子，只需按时服下，即可无虑。”
母妃似是疲惫极了，轻声嗯了一声，挥手让他下去，接着转身看向我。我登时吃了一惊，病得不是我么，怎么母妃比我还要憔悴。
她抚上我的额发，一点点弯下身子贴近我，在我耳边如孩童般撒娇，声色温软似水。
“月色，我要担心死了，你要快点好起来。”
还不及我说什么，她又兀自痴痴地呢喃道。
“我不能失去你，我只有你了，月色，我的月色……”
想说的话全都吞了肚子，我由得她抱着，这副情景看似温情脉脉，为何我的内心竟是这般荒凉冷寂呢。我想，她尚且有我，可是我有什么呢?
休养了两天，我恢复了精神气，甫一出亭榭，便有母妃身边的近侍传了话过来：此后改为三天一授课。我挑眉，想必她是以为自己逼得太紧，课业过多才致使了我昏厥。
如此，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九霄之上，最后一丝霞光殆尽，天色彻底暗下来。如今对于黑夜，我既期待又恐惧，想的是少年面具底下究竟生得什么模样，怕的是再坠入那般绮欲纷惑的梦境。
然而近乡情怯，总归，我不想再面对了。
幸而母妃自我晕厥过后，于课业上便不再过分苛求，说是松散稀疏也不为过。是以我便想了一个法子，虽则看来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过好在成效显著。
每三天一次授课，空出的时间里，每每至月上柳梢头时，我便会做了男子打扮，混迹于酒楼赌坊，烟花巷柳。
只求喝个烂醉，又或是赌个尽兴，看个过瘾，倒是很有一派纨绔子弟的作风。
我所做的一切，最初，都是为了不在长夜安眠。因我发现，若是在白日里入睡，即便做梦，也不会是先前那般梦境，更不会碰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