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嗯”了一声,替他披上外袍,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缓缓地回忆着,“妹妹只比我小一岁,她的娘亲原本是母亲的侍婢,母亲怜其写得一手好字,又懂些诗书,便打发了在父亲的书房里侍候笔墨,谁想,日长月久,她却瞒着母亲怀了玉姬。母亲素来是眼睛里进不得一粒沙子的人,哪里容得下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这般的事情,故而瞒着父亲对她们母女俩百般刁难。妹妹的娘亲原本身子就弱,生下妹妹后又不曾好生休养,生病期间还被母亲私底下克扣药材,故而不久便去世了。”
“府里的老妈妈们原本就都是听从一家主母的,自此也就从不曾悉心照料过妹妹,可妹妹却是命大,几次三番生了病,都自己熬了过来。可母亲的怒气不但没有就此消停,反而越发地大了起来,她甚至趁着没人的时候将妹妹推到了府里后院的锦鲤池子里,我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刚刚下了雪,我原本是被老妈妈守着在屋子里绣花,可我趁着老妈妈打瞌睡的空当里跑了出来,本想去寻妹妹玩雪,偏偏看到了整个过程。”
“我当时不敢大声叫嚷,我甚至害怕自己也会被母亲一怒之下推进那结了薄水的池子里,我飞快地跑了回去,叫醒了老妈妈,依仗着半个主子的身份吩咐她去救人。后来妹妹被救了起来,生了一场大病,整整烧了几天几夜,也因此惊动了阖府上下。我害怕极了,便将此事偷偷告诉了祖母,祖母于是派人将妹妹接进了自己住的院子里,命下人悉心照顾着。后来,我们便一起读书习字做绣工、一起玩闹一起长大,母亲也时常告诫我说嫡庶有云泥之别,可我却因母亲曾经做下的种种,对妹妹满怀愧疚。”
“那你这般私下里逃了出来,可曾想过……”项羽顿了顿,轻声问道。
可他的话不曾说完,便被虞姬打断了,虞姬的声音带着一丝的愠怒,嘟着嘴,“项郎可是又想着要打发了虞姬回去?虞姬哪儿都不去,这辈子跟定项郎了。下元节的禹祠我也不去了,那禹祠就在会稽郡,离上溪村可不远,要是妹妹没见着,却被族里其他人碰到了,我可真正是要被父亲来人给带了回去,受族规处置了。”
项羽轻笑道,“当真不去?我还打算着,你若想去,我陪你去便是,反正营地里有叔父照应着,再者,我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不去了,”虞姬嘟了嘟嘴,佯怒地将身子调转了方向。
项羽在虞姬熟睡后从榻上起了身,披上外袍去了营地的军帐,一盏昏黄的油灯下,他仔细地察看着从五原郡到会稽郡的路线,尽管这半年来打打杀杀,整个大秦的江山版图他早已了如指掌,可他依旧细细地沿着山川河流在心底盘算着最佳的路程。
他想,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带她来见虞姬一面,又或者是,他是存了一己之私心的,只不过,借了助虞姬姐妹相见的幌子。